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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书激起洞庭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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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1-04-12 来源:光明日报 危兆盖 我有话说

太平天国运动是近代史上的大事件,而湘军正是在清政府镇压太平军的过程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。到了同光之际,太平天国运动早已被镇压下去,捻军和西北回民起义也相继失败,以农民兄弟的鲜血染红自己官顶的湘军将领也在走向衰亡。他们担心如果不趁一批湘军将领还健在的时候,把湘军的所谓“功劳”“勒成一书,以信今而传后”,就可能造成“传闻失实,功烈不彰”的后果,因而议修湘军志的呼声日渐高涨。光绪元年(1875年),由曾国藩之子曾纪泽出面,邀请“文翰颇翩翩”且又与湘军将领多有交往的湘潭名士王闿运来主持纂修《湘军志》的工作。

王闿运少负才名,敢为大言,颇有古之狂士品性。在他死后,有人这样评他:“人物总看轻宋唐以下,学成别派,霸才雄笔固无伦。”他的名士习气由此可见一斑。但综观王的一生,却是有才无命,“纵横志不就,空留高咏满江山”。光绪三年二月,王正式着手《湘军志》的编纂工作。光绪四年十一月,《湘军志》初稿成。光绪七年闰七月,《湘军志》最后定稿。王作《湘军志》共16篇,即:湖南防守篇、曾军篇、湖北篇、江西篇、曾军后篇、水师篇、浙江篇、江西后篇、临淮篇、援江西篇、援广西篇、援贵州篇、川陕篇、平捻篇、营制篇、筹饷篇等。在草稿初成之后,王应四川总督丁宝桢之邀作入川之游,因而定稿之后也就先在成都刻板。光绪七年十月,王携板回湘。没想到,一番风波正等着他。

王闿运毕竟是文人而非史家,因而在接受纂修《湘军志》的任务后,才真正认识到修史之难:“不同时,失实;同时,循情;才学识皆穷,仅纪其迹耳。”但凭他的个性,虽然遇此困难,似乎很难中途歇手,而且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展示才学的大好机会。事实也恰恰证明,他在接手纂修《湘军志》时,就很想以自己的才学识来完成一家之言,做到既真实,又不循情。这样,我们今天看到的《湘军志》就是一部颇具个性色彩的史学作品,而非循情应景的泛泛之作。虽然他在书中拘于阶级立场,对太平军等农民斗争极力诋毁,对湘军将领曾国藩、胡林翼等的品格、才略大加赞美,但在另一方面,对于清政府的腐败,湘军在镇压太平军过程中的艰难、挫折和战略、战术上的失误等一系列问题,他也直抒胸臆,并不隐瞒;对湘军将领的内部矛盾、曾国荃在攻下南京时纵军劫掠的丑行,他更是秉笔直书,痛快淋漓。当然,他这样修史,要冒很大的风险,因为曾国荃等湘军将领请他编《湘军志》的目的是要为湘军将领溢美,而不是露丑。果然,在曾国荃等看到王作《湘军志》后,极为恼怒,同声谴责。相传曾国荃还扬言要杀王闿运以泄心头之恨。

在湘军将领和湘籍绅士的巨大压力下,王闿运深深地感到“直笔非私家所宜为”,于是不得不退让,于光绪八年将刻板送郭嵩焘销毁,以息众怒。事虽如此,但他始终心有未甘,所以在光绪九年九月重校之后,他又在四川重刻再版。重刻之时,王坦言,“此书信奇作,实亦多所伤,有取祸之道,众人喧哗宜矣。”可见,他一开始就没打算“循情”,因而对于“众人喧哗”是有心理准备的。他的这种态度在光绪二十三年与友人的一封信中也说得非常明确,他称自己作《湘军志》是要步司马迁、陈寿、范晔之后,使《湘军志》与《三国志》、《后汉书》等相媲美。

曾国荃等既对王闿运在《湘军志》中品评湘军人物语带讥刺、隐功扬恶甚为不满,又无法禁绝《湘军志》在社会上流传,就只好采取别的补救措施来挽回影响。补救措施主要有二:一是曾国荃命其幕僚王定安另起炉灶,重作一部《湘军记》以挽回影响;二是对《湘军志》的疏漏错谬之处进行驳斥。

王定安的《湘军记》始作于光绪十三年,完成于光绪十五年,阅时几三载,足迹遍五省。《湘军记》共分二十篇,包括粤湘战守篇、湖南防御篇、规复湖北篇、援守江西上篇、援守江西下篇、规复安徽篇、绥辑淮甸篇、围攻金陵上篇、围攻金陵下篇、谋苏篇、谋浙篇、援广闽篇、援川篇、平黔篇、平滇篇、平捻篇、平回上篇、平回下篇、勘定西域篇、水陆营制篇等。以体裁论,较《湘军志》要完整。又因为有《湘军志》这个底本,王定安的续作对于《湘军志》的疏漏处自然可以补添完整,因而资料就更为丰富,而叙次也更赡备。梁启超在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》中述及近人创作的纪事本末体史著时就说:“最著者有魏默深源之《圣武记》、王壬秋运之《湘军志》等。……壬秋文人,缺乏史德,往往以爱憎颠倒事实。……要之壬秋此书文采可观,其内容则反不如王定安《湘军记》之翔实也。”

驳斥《湘军志》的疏漏错谬主要是郭嵩焘兄弟俩。郭氏兄弟在王闿运作《湘军志》前就有纂《楚军纪事本末》的打算,“会文襄虑近于张功,事以中辍”。现在既不满意于《湘军志》,遂萌改作之意,但终究没有完成。他们对《湘军志》中的疏漏错谬处或自己有不同意见的地方一一笺出,加以批评订正,以正视听。但当时并未勒成一书出版,直到民国四年(1915年),其侄孙郭振墉才把这些批识文字辑录成轶,并加笺注,以《湘军志评议》为名出版。此书对于读《湘军志》者来说,还是颇具参考价值的。

《湘军志》付梓后,虽然反对者甚众,但赏之者也不乏人。曾门四子之一的黎庶昌就对《湘军志》深许之。他称赞《湘军志》“文质事核,不虚美,不曲讳,其是非颇存咸同朝之真,深合子长叙事意理,近世良史也。”他所选辑的《续古文辞类纂》就辑录了《湘军志》中的曾军篇、曾军后篇、湖北篇、水师篇、营制篇等。王闿运于一片责难声中得一援手,颇有惺惺相惜之感。他在致黎庶昌的信中说:“节下蝉翼轩冕,一意立言,真人豪也。”只是在当时情形下,赏之者毕竟太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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